“嗯，我能理解。”祁同卫微笑着点点头，“你说吧。”
侯婷婷深吸了一口气，平静了片刻，才缓缓道来。
原来侯婷婷的父亲并不姓侯。
她父亲叫做侯浩，曾经是一名教师。
他和侯浩夫妇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。
侯浩夫妇出轨的时候，他刚满十八岁，被蒙在鼓里，甚至还傻乎乎地帮侯浩夫妇数钱。他们结婚以后，他也没有参与到夫妻间的矛盾之中。直到一切尘埃落定，他才知道侯浩夫妇已经偷偷地买了房子搬了出去，把他和他母亲留在了乡下老屋。
他恨死了自己的懦弱。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像父母那样，狠下心肠离婚，哪怕是净身出户也在所不惜！
可是他知道，即便他和侯婷婷离婚了，侯婷婷也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。她的心早就被那对狗男女掏空了。
他们之间横亘着一座巨大的沟壑。侯浩的父亲曾经是一位伟大的人民教师，而侯浩则是一位卑劣的骗子，骗了侯婷婷一辈子的爱。侯婷婷再怎么善良，也绝对容不下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苟合。
祁同卫一直认为，侯婷婷会选择离开祁同卫，跟随父母离开农村，找份简单又安逸的工作，或者找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嫁掉，过寻常女孩子的幸福生活，但是侯婷婷没有。侯婷婷坚持和祁同卫在一起，一个是因为她对祁同卫确实存在依赖感，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想证明自己不是一朵菟丝花，她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。
“我不想做那种寄生虫。”侯婷婷说，“我想努力成长，我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。”
祁同卫叹了口气，拍拍她的肩膀：“我尊重你的决定。”
侯婷婷点了点头，继续说了下去：“我爸妈离婚以后，我爸爸带着全家移居美洲，他的老婆孩子跟我断绝了关系。我爸妈不准备再跟他们往来。我想，既然我已经是孤苦无依的人了，我就得靠自己。”
“所以你报考了警校。”
“是。”侯婷婷说，“我想当警察。”
“那你考试的时候怎么办？”
“我托我同桌给我补习功课。”侯婷婷说，“我觉得这个行业挺有意思的，我喜欢它。”
“哦？你的同桌是做什么的？”
“我同桌是个很漂亮的姑娘，她是个法医，也是个律师。”侯婷婷笑眯眯的，“她叫白月琴。我很佩服她。”
“白月琴……”祁同卫喃喃道，“听起来似乎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。”
“对啊。她很厉害的，我跟她提过你。”
祁同卫忽然觉得心底涌动起一股暖流，他握住了侯婷婷的手：“婷婷……”
“祁同卫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侯婷婷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，脸色绯红，眼睛却格外清澈。
“怎么了？”祁同卫看着她，“你想说什么尽管说，没关系。”
“我……”侯婷婷咽了咽口水，声音都颤抖起来，“我喜欢你，祁同卫……”
祁同卫愣了一下，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了，耳边嗡鸣作响，他呆立了许久，才勉强挤出几个字：“……谢谢你。”
“我是认真的。”侯婷婷急忙说，“祁同卫，你相信我。我是真的喜欢你。如果不是我太喜欢你，我也不敢告诉你。”
“我也……”祁同卫吞吞吐吐半晌，才艰难道，“我也喜欢你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侯婷婷瞪圆了眼睛，“祁同卫，你再说一遍。”
祁同卫深呼吸了一口气，闭了闭眼，再睁开眼的时候，神色已经恢复了冷峻，他看着侯婷婷，淡漠地说：“抱歉，我只把你当妹妹看待。”
“对了，我今晚约了人谈工作，先走了。”祁同卫打断了她的话，转身欲走。
侯婷婷慌张地站起身来抓住了他的胳膊，“祁同卫……”
祁同卫甩开她的手臂：“婷婷，我只拿你当妹妹看待，你明白吗？我喜欢的人只有洛灵。”
侯婷婷泪眼朦胧地摇了摇头：“祁同卫，你骗人！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！你一定有苦衷！”
“你不懂。”祁同卫轻叹了一口气，“这些事情说来话长，我们不必讨论了。”
“那你还喜不喜欢洛灵？”
祁同卫沉默片刻，说：“喜欢。”
侯婷婷怔忪了片刻，忽然破涕为笑：“你撒谎！你一定还喜欢她。祁同卫，别骗我了。”
“不是，我是说，我现在还喜欢洛灵。”祁同卫解释道，“但是我们两个并不适合在一起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侯婷婷问，“因为你们家和她的家庭背景差距太大？可是，这些我都不在意的呀！祁同卫，我真的不在乎这些。我们从小就认识，虽然不算青梅竹马，但也比其他人更熟悉彼此，我们从来没分开过。”
“你说得没错，婷婷。”祁同卫看向窗外，低声说，“但是，这些都不重要。重要的是，你和她都不属于这里，我们的世界，不该被她打扰。”
侯婷婷的表情逐渐黯然下来，她松开了抓住祁同卫衣袖的手，退后了一步，缓慢而痛苦地说：
她擦了擦眼角残余的泪痕，微微仰头，用平静的口吻对祁同卫说：“我祝福你们。”
祁同卫点了点头：“谢谢。”
两人互相道完谢，便各自离开。
祁同卫回到办案组办案处，看见洛灵正趴在桌上睡着了。
她穿了一条粉蓝色连衣裙，衬衫的领子翻折出一抹俏丽的弧度，露出精致细腻的锁骨。她蜷缩成团躺在椅子上，像个乖巧柔顺的猫咪，安静得像个瓷娃娃。
她的头发乱糟糟的，嘴唇干燥起皮，整个人瘦削极了，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化成尘埃消失不见。
她应该很累吧。昨天一直在加班，又受了伤，今天还要去找凶手。
“醒了？”祁同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。
洛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，茫然四顾，然后猛然惊醒般坐直了身体：“你们审出结果了吗？”
“嗯。”祁同卫将档案袋递给她，“我已经交给刑侦科了。这次你立功了，等回去以后请你吃饭。”
洛灵接过档案袋，飞快地扫了一遍内容，然后抬起头，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：“祁同卫，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能破的对不对？”
祁同卫摸了摸鼻子：“我也不知道。不过你放心，既然我答应帮你查，肯定就会竭尽全力的。”
“谢谢！”洛灵兴奋得一蹦三尺高，“祁同卫，我真的特别崇拜你。你简直太厉害了，每次一遇到你，我都感觉自己有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！”
祁同卫忍不住笑出声来：“你可千万别骄傲。我可没有帮到你。”
“不！你帮了！你真的帮了我！”洛灵激动地挥舞着拳头，“要不是你及时赶到，我肯定要死翘翘了。”
“你想多了，我哪儿有那么厉害。”祁同卫摆了摆手，“好啦，你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休息吧。”
“嗯。”洛灵站起身来，“那我就先走了啊，祁同卫，咱俩改天见！”
祁同卫看着她风一样跑远的背影，心想这丫头真够拼命的。
洛灵走出门口的时候，侯婷婷正倚靠在墙壁上抽烟，脸上带着嘲弄而悲哀的笑容。
“洛灵，”侯婷婷掐灭香烟，走近洛灵，低声问，“你跟他……”
洛灵抿紧嘴巴，低声说：“他说他还喜欢我。”
侯婷婷嗤笑一声：“喜欢？他凭什么喜欢你？洛灵，我早就告诉过你，他不是好人，你偏不信。”
洛灵咬了咬牙，说：“如果你再说他坏话，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。”
侯婷婷愣住了。
洛灵冷哼一声，转身走进电梯。
侯婷婷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，忽然笑起来，喃喃道：“呵，原来她还挺护犊子的嘛……”
祁同卫刚把车停好，手机响了。
“喂，陈队。”
“祁同卫啊，我刚才跟李队汇报过你的事情。”陈队语速急促，“李队说，这几个案子，都是你亲自查的，所以你必须要配合警方的调查。另外，关于凶器的检验结果也出来了，是一枚银质弹壳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祁同卫淡淡道，“辛苦您了，陈队。”
挂断电话，他深吸一口气，握紧方向盘，朝前方驶去。
洛灵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，这令他心情稍许轻松了一些。他按照程序，将尸检报告传真回了刑侦科，之后便继续寻找新的线索。
祁同卫回家的路上，突然听见一阵汽笛声由远至近。
他侧头看了一眼，发现居然是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。
祁同卫皱了皱眉头。
救护车的速度很快，只留下一缕尾灯，片刻间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。
祁同卫心头泛起隐约的不祥预感，他加快油门，追了上去。
这条路是通往郊外的，但路边并无行人，更别提什么救护车了。他绕过路口，却看到路旁一块绿植丛后露出了一双脚，踩在水泥地上。
是个年轻的男孩子，大概二十岁左右，身形消瘦单薄，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。
他的鞋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，裤腿和鞋子都湿透了。
他抱膝蹲在草地上，似乎正在哭泣。
祁同卫犹豫了一下，最后还是下了车，走了过去。
“兄弟？你是怎么从车上掉下来的？”
他在他的身边蹲下，看着他脏兮兮的衣服。
少年埋首哭泣，丝毫没理睬他。
“兄弟？”祁同卫又喊了两句，见他仍旧一言不发，叹了口气，从包里拿出纸巾，递到他的眼前，“擦擦吧。”
少年迟疑了一下，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颊，然后缓慢地抬起头来。
祁同卫吓了一跳。
这孩子长得非常清秀漂亮，但是脸色苍白得吓人，眼角布满血红的泪痕。
他怔怔地盯着祁同卫，忽然哽咽道：“我妈妈死了……”
祁同卫心头一颤。
这个孩子是被母亲抛弃的？
“你……”祁同卫不知该如何安慰他。
少年垂着脑袋，像是陷入痛苦的回忆当中。
“我叫杨景云，今年16岁。爸爸是个医生。我和我妹妹两岁那年父母离婚，我跟随母亲生活。妈妈是个护士，平时给人打针缝伤口。我们租住的房子是个老式小楼，每周六晚上八点到九点，邻居们都睡熟了。”
祁同卫点了点头，耐心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。
“那天我和妹妹玩游戏输了，我哭了。妈妈哄了我好久，我才勉强不哭。可是她却偷偷溜走了。我以为她只是回卧室休息，可是到了九点，我敲她的门也没反应，我推开门进去，她倒在地上……浑身是血……我害怕极了，立刻跑出去找邻居帮忙。”
祁同卫静静地听着，直觉告诉他，接下来的故事或许会很惨烈。
“邻居们把我拉到楼下，送我去了医院。我在急诊室抢救了三个钟头，妈妈才醒过来。妈妈的病情比较严重，她需要换肾。我当初读大专的时候，我爸爸托人帮我买了一颗肾脏，捐给了我妈妈。我妈妈做完手术，昏迷了三个月才醒过来。”
祁同卫沉默着。
“我和妹妹都是单亲家庭。因为爸爸的缘故，我们在幼儿园受尽欺负。妈妈虽然是个护士，可是没钱给我们交保险，我们只能靠班里的其他小朋友补贴。我成绩很差，考不上大专。高二的暑假我辍了学，想赚钱，给我妹妹交足够多的保险费。可是，我根本不认识字……后来，妈妈带着我们搬到了城南的老房子里，那套房子的装潢是我和妈妈攒了好几个月的钱，才凑齐的……”
祁同卫低头看了看他破烂的鞋，问道：“你是孤儿？”
杨景云点了点头。
“我爸爸姓杨，我叫杨景云。”杨景云抬起头来看着祁同卫，“我妈妈也姓杨。你知道杨树林吗？”
祁同卫微微一怔。
杨树林？他记得自己曾经在网上查询过这个名字，却没有收获。他想了半晌，试探着问道：“你的意思是……你爸爸叫杨树林？”
“对！”杨景云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，他猛地站起身，抓着祁同卫的胳膊摇晃，“我爸爸就叫杨树林！他的名字就叫杨树林！”
祁同卫被他晃得晕头转向，连连摆手，“冷静一点！杨先生……他……还在世吗？”
“早就在七年前死了！”杨景云恶狠狠地瞪着他，咬牙切齿道，“都是因为你们这群警察！”
祁同卫一愣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他问道，“你爸爸怎么死的？”
杨景云突然放声大笑起来，“哈哈哈哈……都怪你们警察！你们这些贪官污吏！你们杀光了我的亲戚朋友！现在连我爸爸也被你们害死了！你们害死了我爸爸！”
祁同卫皱眉：“你冷静一点。”
“冷静？”杨景云的神情越发癫狂，“我冷静不下来啊！你知道吗？当我得知我爸爸是被你们杀害的之后，我恨不得杀了你们替他报仇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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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同卫哑口无言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躲在这里吗？”杨景云歇斯底里，“就是为了报复你们！我爸爸死了，我也绝不独活！”
祁同卫一震，连忙劝道：“别冲动。你要是想报复警察，我可以帮助你。但是你千万别再伤及无辜了。”
“无辜？”杨景云冷笑一声，“难道我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？”
祁同卫顿时哑口无言。
杨景云指着自己的腿，悲愤地吼道：“我的腿断了！就算我能活下来，我还怎么参加高考？怎么去念大专？我这辈子都毁了！”
他疯狂地拍打墙壁，捶胸顿足，嘶吼道：“你们这些警察，你们害死我全家！你们害我残废！我做梦都想杀光你们替我的家人报仇！可是，凭我一个人，怎么办？”
祁同卫叹了口气，轻声道：“你真的想要报复我们，可以选择另外的路，何必用自己的命冒险呢？”
杨景云双眼赤红，咬牙切齿道：“我没有别的路了，除非你杀了我！否则，我誓与你们势不两立！”
杨景云冷哼一声，缓慢地坐在床边。
祁同卫从包里拿出纸笔，递给他：“你想要什么证据，都可以提出来。我尽量满足你。”
杨景云盯着他看了许久，忽而咧嘴一笑：“好。你既然愿意帮我，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。”
祁同卫挑了挑眉：“嗯？”
“我原本想要找人绑架你，逼迫你离婚，最后再让你坐牢，让你失去一切！可惜，我的计划被侯婷婷破坏了！所以我决定改变策略，直接找到了我爸爸，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他，他听见这个消息以后，肯定会去找警察报案。如果警察查出来我是冤枉的，那么就会放掉我，如果警察不肯放过我，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！”
他觉得有些不寒而栗。
杨景云继续说：“你放心吧。我只求财不求命。我只是想报复你们！至于警察的安危，跟我毫不相关！我也没打算把这件事闹大。”
“你的父母呢？”
“他们都死了。”杨景云平静地说道，“他们的确都很爱我，但是，在他们的眼里，只有我弟弟是宝贝。其余人都是草芥。所以，他们都死了，我唯一的牵挂也死了。”
“……”祁同卫沉默片刻，又问：“你刚才说你爸爸叫杨树林，那么你妈妈……她叫什么名字？”
杨景云似乎并不惊讶祁同卫知道这个名字，他淡漠答道：“侯婷婷。”
侯婷婷……
祁同卫脑中飞快地闪过了这个名字。他隐约记得在某次行动中遇见过这位侯组长，他的身份似乎是缉毒警察。
杨景云却摇了摇头：“我不信你们警察的保证。”他冷冰冰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，“你们警察说话比放屁还不算数。你说，我该怎么信任你们呢？”
祁同卫沉默了。他不能承诺什么。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值不值得别人信赖。
“如果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，请你务必履行自己的承诺，放了我！”杨景云说完这句话，便闭上了双眼。
祁同卫看着他倔强的模样，心中暗自叹了口气，低声道：“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杨景云睁开眼睛，深深看着他，说：“我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，放我走！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你先躺下，我帮你检查检查伤势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祁同卫看着他：“你不放心我？”
“我不怕你，但是我担心你背后的人。”杨景云说，“如果你敢对我不利，我一定会和你同归于尽。”
祁同卫苦笑了一下：“好。我保证。”
他将杨景云按倒在病床上，仔细地检查起来。
杨景云的腿被打碎骨折，虽然经过医生紧急处理，但仍旧显得十分惨烈。
“你忍住痛楚。”祁同卫说，“我帮你固定骨头。”
他拿出夹板和药水，准备给杨景云进行简单处理。杨景云疼得额角青筋暴突，咬紧牙根，连呼吸都粗重起来。
祁同卫抬眸瞥了他一眼，说：“你这么难受，还要坚持吗？”
“我要报仇！”杨景云喘息着说，“你帮我，不要管我！”
“我当然要帮你。”祁同卫说，“但是我们现在需要先救你的腿，否则等你伤口感染，你就更麻烦了。”
杨景云咬牙不语，硬撑着不肯喊疼。
祁同卫叹了口气：“你的韧带受损，恐怕以后站立都成问题。”
杨景云冷笑一声：“反正我以后不能跑步、跳舞了，活着也没多少乐趣。”
祁同卫说：“我会治好你的腿。”
杨景云轻蔑地撇了撇嘴：“不用，你就当我是废人吧！”
祁同卫无奈极了。他将杨景云腿部的碎块一块块拆下来，又替他上了药。
做完这一切，天色已经黑透了。
“今晚留在医院休息，明天早上我派车送你回家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杨景云摇了摇头，“我要赶时间。”
祁同卫皱眉：“你的脚还没愈合，不能乱跑。”
杨景云看着他，目光阴森：“你要拦我？”
祁同卫犹豫片刻，说：“我送你去酒店吧。你现在这样子，我真的不放心。”
“我说了不用！”杨景云怒吼一声，猛地坐直了身体。祁同卫手一滑，药瓶差点从他手中摔出去。
祁同卫吓了一跳，慌忙抓住了瓶身。
“你再坚持一下，我们找辆车送你去。”祁同卫劝道，“你这样子，万一路上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？”
杨景云抿紧嘴唇，盯着他的表情，过了半晌，缓缓松弛下肩膀，颓然靠回了椅子上。
“好。那就听你的。”杨景云说。
两人离开之后，侯婷婷推门进入审讯室。
她坐在了杨景云旁边，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：“你这孩子……”
杨景云侧过脸避开了她的触碰：“别碰我。”
侯婷婷愣了一下，旋即笑了：“傻瓜，阿姨只是关心你而已。”
杨景云不想与她交谈，索性闭上了眼睛，像是睡着了。
侯婷婷看着他的侧颜，神情复杂。
过了许久，侯婷婷收回视线，向祁同卫询问：“他的腿……”
“我尽量想办法治疗。但他的骨骼断裂太严重，很可能需要截肢。”
“截肢……”侯婷婷吃惊地张大了嘴巴，她喃喃道，“这么严重？”
祁同卫说：“嗯，我们会尽力把他的骨骼接回去，但是可能会影响他的生活习惯。你懂的。”
侯婷婷沉默了片刻，说：“那就截肢吧。我不求他健康，只求他平安快乐就好。”
“您放心吧。”祁同卫说，“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。”
侯婷婷转头注视着杨景云，轻声唤道：“景云啊……”
杨景云睁开眼睛，淡漠地看了她一眼。
侯婷婷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鬓角：“你爸妈不在了，以后阿姨就是你最亲近的长辈了。景云，不论遇到什么困难，阿姨都会陪着你，照顾你。”
杨景云看着她的眼睛，说：“您放心，我会好好的。”
“乖孩子。”侯婷婷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，“我知道你受委屈了。等你痊愈之后，阿姨请你吃顿饭补偿你。”
祁同卫说：“那我就提前祝贺您喜获千亿巨财了。”
侯婷婷掩唇低笑几声：“你这孩子，怎么还跟我玩儿文字游戏呢？”
两人闲聊几句，祁同卫便借故告辞了。
走廊上，祁同卫掏出手机拨通了陈志远的电话：“喂，志远，是我，祁同卫。”
“祁叔叔，找我有事？”
“有点事，你现在方便说话吗？”
“方便。”
“我想问一下，你认识哪些权威的骨科专家吗？”
“祁叔叔，您想做什么？”
“有个朋友受了伤，需要做一次手术。”祁同卫简单解释，“我想请个权威的医生给他看一下。”
“哦。我帮您问问。”陈志远说。
“谢谢。”祁同卫微笑，“你帮了我大忙了。”
“应该的，举手之劳嘛。”陈志远说，“那我挂了。”
祁同卫放下手机，深吸了口气，转身回了病房。
侯婷婷已经准备好了饭菜。祁同卫刚走进屋内，一阵香味就扑鼻而来。
“尝尝看，喜欢吃什么？”侯婷婷问道。
杨景云抬起眼帘看了看桌上丰盛的菜肴，说：“我没胃口。”
“怎么了？”侯婷婷关切地说，“是不是饿坏了？”
“不是。”杨景云垂下眸子，“我要赶飞机。”
“急什么？先吃点东西。”侯婷婷拿起筷子递给他，“你看，我特意为你准备的。”
杨景云瞥见盘子里装着几块牛肉和蔬菜沙拉，不由分说地将它们夹进了垃圾桶。
“我说过，我没胃口。”杨景云站起身，朝门外走去。
“哎！景云……”侯婷婷喊道，“你这是干什么？”
杨景云没有停步，径自打开了门。
门口站着几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，他们看到杨景云立即迎了上来：“杨先生，你醒了。”
杨景云点了点头：“我要出院。”
医生问：“现在吗？”
“对。”杨景云说，“麻烦你们帮我办理出院手续。”
医生说：“好，我们现在带你去办。不过……”
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杨景云皱眉。
医生叹息了一声：“其实你早就可以出院了，我们建议你留院观察一段时间。但是昨天晚上你父母又打来电话了，我们也不好再拦着你。不过你父母都不希望你现在出院，所以今天才让我们过来给你办理出院手续的。”
杨景云怔住了，随后冷静下来，说：“我明白了。”
“那你休息一会儿，我们待会儿送你回家。”
“好的。”杨景云点点头。
医生离开后，杨景云坐回床边，闭上眼睛假寐。
他的耳畔传来祁同卫的脚步声。祁同卫似乎在跟什么人打电话，语速极慢：“……我们已经在办出院手续了……嗯……是……是这样……”
“景云，我们已经给你办好了。”祁同卫说，“咱们现在就走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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